须慎诡贪狼（1/2）

甄生跟在公孙策身后书房，包拯坐在书案边，正望着案上一副字画入迷，四大校尉皆垂手恭立于两侧，面色肃穆，气氛颇为压抑。

公孙策轻声打破默然沉静，道：“大人，甄生昔日与学生闲谈之际，对时政颇有看法。”

“哦？”包拯闻言抬起头，望向甄生道，“可是公孙先生唤你前来？”

甄生将托盘放在一旁几上，躬身回道：“属下见过大人，是府内赵大厨见大人忙于公务，一直未进饮食，忧心之下，才托属下送些吃的进来。”

“先放下吧。”包拯点颔首，又望着那幅字陷入了沉思。

公孙策上前问道：“大人，这幅字可有不妥？”

包拯微微摇头，将字轴卷起，递给了公孙策。公孙策徐徐打开，甄生恰好站在他身旁，伸头看去，只见那上面赫然写着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：让礼一寸，得理一尺。

公孙策抚须轻吟道：“里谚曰：‘让礼一寸，得礼一尺。’斯合经之要矣。这耶律重光当众受辱，却以谦逊自封，大差异于寻常卤莽不文的辽人。”

包拯颔首叹道：“那耶律重光年岁轻轻却极有城府，当众受辱仍能知所进退，没有普通契丹人的狂傲浮躁。他派人前往王丞相府中诅咒，却送礼于我开封府，手段玲珑，心计极工。此番来宋，定会引起轩然大波。”

甄生听到耶律重光之名，微觉有些耳熟，似乎曾经在那里看到过，耶律是辽国掌权者的姓氏，此人定是史上大大有名之辈。

包拯见甄生若有所思之状，向公孙策投过一个眼神，公孙策遂为甄生解释道：“耶律重光乃辽主幼弟，此番为辽国使节，出使大宋。今日上朝，路遇丞相仪仗，辽人自大狂傲，竟欲迫使丞相改道。大人恰逢其间，据理力争，终使其让道而行，为我大宋子民争回颜面。”

甄生恍然颔首，倒不是因为争道之事，而是她突然想起，这耶律重光正是耶律洪基在位时兴兵谋反的那位皇太叔。小说《天龙八部》中还曾巧用过这段史录，讲述萧峰为掩护与他结义的耶律洪基，亲身于乱军中将皇太叔耶律重光擒获，刚刚平定了这场叛乱。甄生以前因为喜爱这故事而翻阅过相关史籍，这才相识耶律重光乃何许人也。适才公孙先生称其为辽主幼弟，这么说耶律洪基应该尚未继位，却不知他此时娶了那位史上赫赫有名的才女萧观音没？

她正妙想天开之际，包拯起身踱了两步，沉吟道：“朝中主和派势大，只求偏安，不思雪耻，我大宋每年入辽岁币已极为极重，若再示弱，则必令辽人越发张狂！张龙、赵虎，你二人连忙去监视那耶律重光，如有异动，速速回报！”

“是！”张龙、赵虎二人躬身应命，却被公孙策阻道：“大人，这……似乎不妥，不在其位，不谋其政，开封府无权干预此事。”

包拯严正地望了他一眼，语声铿锵：“快去！”

张龙、赵虎这才应命去了。公孙策心知包拯心意坚决，甚难动摇，但此事关系宋辽邦交，稍有差池效果难料，届时开封府也肩负不起辽人的责难，思及此，他不禁紧锁了双眉。

甄生见公孙策难掩忧容，想要出言慰藉，却又不敢冒然启齿。

包拯复又坐回椅上，望了她一眼道：“甄生，你适才便若有所思，想到什么，只管直言。”

甄生赧然笑道：“属下年轻识浅，胡言乱语，只怕贻笑大方。”

包拯温言道：“公孙先生亦赞你对时政颇有看法，书房之内并无外人，你但说无妨。”

甄生想了想，看着案上未动明日罐，心思一转道：“大人边吃些工具，边听属下愚见如何？”

包拯微笑着颔首，甄生忙盛了一碗圆子递上，包拯接过道：“去给公孙先生和王朝、马汉也盛上一碗，他们追随本府整晚，想必也该饿了。”

甄生依言奉给三人，这才站在一边，斟酌着道：“依属下愚见，现在的辽国已远不及先前耶律隆绪在位之时强盛。如今国力不外是外强中干，寇边尚可，放肆攻宋基础力有未逮。我们示之以强，可使辽人畏退；示之以弱，反使辽人野心萌动。是以息事并不能宁人，大人今日之举，实乃上上之策。”

包拯听他说完，目中露出一丝赞赏的笑意，温言问道：“甄生，你可曾去过辽地？”

甄生微微一怔，想来是因为自己对辽国的相识较凡人要多，故而包大人才会出言相询，想到以前展昭也曾问过这话，遂应对道：“属下昔年游历四方之时，也曾去过辽国。”

包拯徐徐点了颔首，赞道：“甄生，你确是个有心人。你之所见，与本府昔日出使辽国时所察不约而同。辽主无才，为政守旧，契丹王族，拥兵自重，朝廷无力弹压，以致海内冲突日盛。而多数辽人却看不到这种种偏差，以为辽国实力犹在全盛之时，个个目中无人，自视甚高。此番辽使前来，我大宋子民绝不能让人小觑了去！”

其时辽国、西夏国之国力虽强，但在宋人心目中终究不外是北方夷狄，甚为轻蔑，由于那时消息通报未便，对敌国国情的相识得最多的反而是边关守将，因此即即是以智计闻名的公孙策也看不了甄生这般通透，反倒是包拯因数年前出使辽国，反而更有看法。

公孙策闻言，垂目思索良久，终颔首道：“大人言之有理，然而这监视辽国使节之事……学生总有些不安，唉，只盼不要生失事端才好。”

包拯微微叹了口吻，放下手中空碗，转了话题道：“展护卫那里可有消息？”

公孙策道：“展护卫日前传来消息，他已潜入那神秘组织内部，暂时无法抽身。”

甄生闻言关切地问道：“神秘组织？”

公孙策看了她一眼，答道：“不久前江湖上泛起一个神秘组织，聚集了不少武林能手，首领自称鬼王，从不以真面目示人，展护卫因此前去察探。”

甄生点颔首，当着包拯之面也未便多问，只是心中隐隐以为展昭此行怕是极为凶险，希望他平安无事才好。

见众人一时无话，甄生便主动收拾好碗筷退了出来。凉风一吹，带走了心底些许的焦躁，只是她现在已失去了赏灯的心情，把手上的碗筷放回厨房，便回房休息去了。

越日清晨，甄生早早地被外面的吵嚷声惊醒，生气地将被子蒙在头上，想要继续睡个回拢觉，却听到脚步声徐徐近了，差役在外面叩响了房门，她立时清醒过来，朗声问道：“谁啊？”

“甄巡检，起来了吗？包大人传你速去书房。”

“哦，好嘞，就来！”甄生赶忙应了，心头却是一紧，不知包大人这么急找他有什么事。

迅速梳洗了一番，甄生习惯性地在出门前向上拉高了衣领，急遽前往。

到了书房，甄生才从众人口中得知，昨夜派去跟踪辽史的张龙竟被人用刀砍伤，那耶律重光二更离府，偷偷摸摸地上了一辆山贼的马车，旋即便失去踪影，直到四更刚刚返回行馆。

公孙策捻须道：“那耶律重光如此行径，必在漆黑谋划不行告人之事。大人，今日早朝，此子可有言及他此番出使，究竟所为何事？”

包拯面色凝重隧道：“那耶律重光言道，辽国上下对我中原布帛需求日盛，而市价却逐年高涨，故要将原定岁入一万匹的布帛增至三万匹，否则他辽国驻扎在幽州的雄师便要自行来讨！”说到最后，话中已隐含怒意。

公孙策见状，沉吟道：“大人如此动怒，想必朝中文武赞同者居多？”

包拯长叹一声：“此事滋事体大，朝中文武争执不下，丞相言及为息事宁人，可与辽国商榷，减数至两万匹，圣上尚在斟酌之中。”

甄生暗道，竟连丞相也是主和派，难怪包大人郁愤难平，他断案再明，于军政大事上总是不及丞相说话有分量。

公孙策忽惊道：“大人，宋辽一旦开战，胜负尚属未知，他又何谈自行讨要之说？岂非辽国此次大开其口，乃有所恃？”

包拯神色不定地沉吟片晌道：“先生的意思是……岂非有细作？”

公孙策微微颔首，忧心忡忡隧道：“极有可能。若是辽人知晓了我朝军力部署，那形势便大差异了。”

包拯皱眉道：“布兵之事乃军秘密要，连本府都不得而知，辽人又如何知晓？”顿了顿，包拯神情一紧，肃容道：“不妥，此事恐怕关系朝中要员，王朝，本府连忙修书一封，你速去交与王丞相，请他早做提防！”

包拯将书信写罢，满脸皆是痛惜悲悯之色。想那细作身居高位，身为堂堂大宋子民，却为一己荣华而置国家安危于掉臂，实在可叹、可憎！布帛万匹，需几多黎民的辛苦血汗！令几多人倾家荡产！思及此，他不禁深深叹了口吻。

众人见包拯凝思静思，神色怆然，正不知如何劝解，忽听门外来报，展护卫回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