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荡不羁、风流成性:花台弟子柳永纪事第5部分阅读(1/2)
这俩苍蝇给闻着了。”西西说。
“这俩苍蝇够俊的。”燕燕说。
“能不俊吗?她俩可是录事巷中数一数二的人,有两首诗就是专门写她俩的。”莺莺说。
“姐姐,是怎样的两首诗?”燕燕问。
写那吴玑的题为红梅,比喻她清艳于花园之魁,诗云:
云样轻盈雪样清, 琼瑶蕴藉月精神。
羞同桃李夸姿媚,
独占人间第一春。
佳娘品味一番道:“确实将那吴玑写活了。”
“那杨倩呢?”燕燕问。
杨倩被喻为水仙,喻其仙姿轻盈,是众香园里的第二号人物,诗云:
盈盈罗袜欲生尘,
冉冉绡衣照水明。
移得洛川佳丽种,
风标未肯让梅兄。
“这一首也写得好……可惜,我们秦时楼里这么多佳丽,竟没人给我们几句诗,流布于市。”
“怎么没有?昨天夜里柳七官人不是为莺莺姐写了一首么?‘算何止,倾国倾城,暂回眸,万人肠断。’就这几句,早已压过了什么梅花儿、水仙儿的。”柳枝说。
“这就是我闭楼三日侍候他的原因。”众姐妹不知楼主早就在门外听她们的谈论,见她推门进来,都站成一排:
“妈妈!”
“你们听着,今儿可是柳七在我楼的第三天,明天我们就开门接客了,在接客之前,你们一定用尽机关,让柳七留些词儿曲儿下来,最好是莺莺那样的——你们可知道,柳七一首词,妓家十年福。”
“可他总是和臭师师在一起,没有时间为我们写词呀。”
“不要紧,今天中午在酒桌上你们可提出这个要求,听说他有太白遗风。常言道,李白斗酒诗百篇,柳七斗酒词九十九篇,只少了一篇,关系不大,但按字数算起来,柳七比太白只在多不在少。”黄小云说。
“听说这柳七给人做词,笔酬甚高……”杏花刚说了半截,莺莺接过话头说:
“再高,能比得过咱们三日闭门谢客的情谊吗?再说,虽然他写一首词要银子不少,可听人说,这些钱他还会原封不动地花到给他钱使的人身上,这就是他的仁义之处。对我们而言,只不过是将银子暂时交给他保管保管而已。”
这几句话,可谓说到黄小云心上,她真服这莺莺,能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,不愧是好领班。
“好了,大家别只顾说话,将天琴阁扫洒一番,今天各显神通,将柳词多勾几首出来。”黄小云说完,扯扯衣襟:
“你们去收拾,我请柳七出来。”
黄小云进屋时,柳七早已起来,只见他端坐于书案前,正在握笔凝思,他的背后,床榻之上,杨师师睡得正香。
黄小云不敢打扰,轻移莲步来到柳七背后,隔肩而望,见那纸头三个草字:
“师师令。”她知柳七在为师师写词,不由飞了一个媚眼,如同楼里三十多个女儿都能看见她精明透顶的举动。
过了片刻,柳七已经写完,一转身,发现背后的黄小云:“妈妈早上好。”
“快,不要起来。官人为咱师师,一夜没合眼吧?困么?是不是就着师师小憩一会儿?”
“妈妈来了,小生哪里敢睡?”
“唉哟我的官人呀,可别这样,折杀我了,你治好了师师的病,咱楼上楼下都谢你、随你的意。今日中午,咱们摆开酒席,好好热闹一番。”
“妈妈,今天已是第三天了,其实,你不必守着一句话儿,该接客就接客,免得淡了姐妹们的收成。”柳七说。
“说什么话,钱财如粪土,仁义值千金,不为仁义二字,我就不开这秦时楼;不为仁义二字,我就不在门楣上刻木兰花了。”
“妈妈的人品真是少见,柳某打心底里佩服。”
两人说话时,师师也醒了,叫声“黄妈妈”,便娇羞地用被子捂住了头。
“噢,还认得黄妈妈呀。师师啊,若不是柳七,在你眼里,我早就成蓝妈妈、紫妈妈了,哪里还是黄妈妈!”
师师虽然捂了头,这些话却仍然听在了耳里,便偷偷掀起被角,深情地偷看柳七,柳七和黄小云都笑了:
“你看,都这么大了,还像个孩子。”
“正因为像个孩子,才更加可爱。”
“师师,快起床,你病好了,咱们好好庆祝一番——哎,官人,你方才写的是什么来着,是不是给这个大美人写的?”
“妈妈莫急,待会儿你自会明白。”
柳七和师师收拾好了,黄小云一手拉着一个,来到了天琴阁。一进门,众人一阵掌声,那孙春也在鼓掌之列,两天下来,他脸也青了,眼圈也黑了,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:
木兰花令九(2)
“七爷,你真是好福气,能把杨师师弄到手。”
“唉哟,官人,瞧你怎么说话,他二人全是前世的缘分、今世的情分、来世的 福分。怎么样官人,莺莺和燕燕哪个更好?”
“妈妈,瞧你问的,我哪里能和莺莺姐比啊,人家是倾国倾城的貌,沉鱼落雁的容,我只是花下面的叶叶儿,草里头的虫虫儿,敢和人家比啊。”燕燕说。
“燕燕,你够好了……”孙春说了半句,见莺莺正看着他,便不再言语。
“瞧咱们燕燕这张嘴,一夜之间就学会贫了。燕燕,跟谁学的呀?”
孙春听莺莺话里头说他嘴贫,不由心里发狠:“待会儿,非回敬你不可。”
众人东一伙,西一伙坐了,如晚间塘边的青蛙样喧闹不止。厨房里早已将预备好的菜肴端上来,假河豚(即假豚。味似河豚而非河豚的食品。)和假元鱼(以鸡肉、黑羊头肉等制成的味似元鱼的食品。)放在每张桌子中间,样子有点傻,面对这众多嘴巴显出不知所措的样子。围着这两个菜第一圈是白肉(未熟的肥肉。)、烧臆子(烤胸叉。)、渫蟹(水煮蟹。)、决明兜子(以粉皮兜包决明草等制成的食品。)、燠鸭(即今卤鸭。)、羊脚(羊肉块。)、脆筋巴子(羊、鹿、獐肉切作条或片,去筋膜,腌晒后的食品。);第二圈是梨干(焙干的梨肉,又名“梨花”。)、胶枣(蒸枣。)、核桃肉(胡核仁。)、海红(指柑桔,或指海棠果。)、浊梨(紫花梨,又名御梨。)、回马孛葡(似指新疆马奶葡萄。);第三圈是煎鱼、炒鸡、烧兔、煎燠肉、血羹、粉羹(现已失查)之类。每人面前放一个瓷器酒杯,一只小碗,碗里盛醒酒用的梅汁(煮制的梅水。)。红的红如玛瑙、白的如同梨花、黄的好像明月。如此丰盛的酒席,柳七能碰上的机会并不是很多,想到这秦时楼和自己只是初交,楼主和姐妹们能如此高看他,心里感动,于是端着酒杯,翩然而起:
“楼主,众位妹妹,感谢你们对我二人的盛情款待,众位的情谊我柳某将铭记在心,他日若有用着的地方,必竭尽全力,报众位的深情……”
柳七话没说完,莺莺用香帕扇着风飘然站起:
“官人,你还别这样说,今日我们确实有点难处要请你帮忙。”
柳七:“但说无妨。”
莺莺:“其实呢,我们这个难处,对官人而言只是举手之劳,就看官人能否给我们赏个面子。”
柳七一听这话,心里已明白了几分,便坐了下来:
“莺莺,你这贪心的人,昨天不是给你写了一首词吗?实话说,这东京大大小小的妓馆我几乎都走过了,还没有谁要我留两首词的。”
“唉哟,”燕燕站起说,“我可知道你给哪些人写过词,有的人可不止两首啊。怎么,官人是看不起秦时楼还是看不起莺莺姐呀?”
“真是个辣椒嘴。”莺莺按下站起来的燕燕,“我倒不奢望再得一首柳词,只是这秦时楼和众位姐妹需要柳七官人关照一些才是。”
“这还用多说么,”孙春就是耐不住寂寞,摇头晃脑地站起来,“咱七爷彩笔一挥,鸭子变成天鹅,母鸡变成凤凰,这点要求算啥,只要你们肯花银子、肯出身子,我孙春保你们人人得柳词一首,由你们唱去,一旦唱开了,那你们就身价倍增,到那时候,可别看不起我这个给柳七爷牵马拽镫的……”
黄小云听孙春“鸭子”、“母鸡”之类的话心中不悦,又听到“身价倍增”的话,合自己的心意,于是端酒杯到柳七面前:“官人,这杯酒代表楼里妹妹们敬你。”说着仰头一饮而尽,然后将杯子翻个底朝天。
“官人,你可要多喝几杯啊。”说着,用一双凤眼直勾勾看着柳七。
这柳七本来就喜杯中之物,见楼主如此,也将酒饮了,对众人一笑:“谢谢众位妹妹的知遇……”话音未落,一阵琵琶声起,如山泉入谷,激越而清丽,看那操琴之人,正是师师。喧闹之声一下子如春夜的池塘中投进了石子,将那蛙声压住了,丝丝香风从琴弦处吹过每个人的面颊,许多人感到胸口的积郁正在一点点消解。
人生在于感恩。
柳七简直是听呆了,血液从心底升起,如同山间的喷泉,他忘了坐下来,忘了往杯中斟酒。他睁开眼睛,看见的是师师;闭上眼睛,看见的还是师师。
爱情是生命中感恩的道具。
师师的泪珠打在颤抖的琴弦上,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眼泪,将滋润秦时楼门楣上的木兰花,滋润人类艺术生活和生活的艺术。
贫乏的时代,只有红裙怜才。
在如是的氛围中,楼主黄小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,她作为秦时楼鸨母的一切心理准备被琴声锋利地割开,那伴随她一生的等待之芽如虫卵一样复活、蠕动。
生命是一次长长的旅行。
她体味到了等待的漫长,她想凭一切力量,缩短等待的距离,她准备用秦时楼中尽有的一切换得柳七的一夜。
在心灵的空间,爱是幸福的。
莺莺半张着嘴,舌头不断地伸进伸出,如同舐舔舌尖上的蜜汁,燕燕的牙齿不断地轻轻叩击。
男人的幸福在于挺起和坚持。
霞霞已忘了琴声来自自己很不喜欢的人那里,在音乐中将前胸贴在桌子坚硬的一角,在挤压摩擦中她就要叫喊。
木兰花令九(3)
女人的快乐在于……
小安安歪着脑袋,看看这个、看看那个,她感到了变化,由琴声带来的变化,温暖正流布她的每条血管。
旁观者是安静的。
孙春的眼前黑沉沉的,睁大了眼睛却一无所见,头脑中有一只黑色的大脚踩在他的腮帮上,有点酸,口水也多了起来。
咽不下去的是无形的。
琴声微弱,琴声向微弱处而去,如一个越来越小的背影,如越来越小的背影的是琴声往微弱处而去。
什么在维护着艺术的良知?
琴声已经消失,大家出了一口长气。
“这一曲歌将流芳百世。”柳七说着,情不自禁来到师师面前,抚弄着她流云的头发,“师师,我将永远爱你……”
“哟哟哟——得了得了,”黄小云最先从如此氛围中清醒过来,用粉袖揩揩眼角说,“嫖客爱上妓女的话多了去了,谁还当真的?再说,你只爱师师一个,不就冷了别人的心?”
柳七笑了,回到座上,呷一口酸梅汤,慢慢地品。此时,他的心如久旱逢霖的土地,在干裂的缝隙里微微冒着热气。
“七爷,是显显身手的时候了。”孙春有些着急地说。
“好吧,那你先给大家来一小段吧。”
柳七又将这皮球踢了过去,并以期待的眼光看着孙春。孙春沉吟一阵,心里道:“莺莺讥笑我嘴贫,我且还报一回。”想到这里,一拍惊堂茶碗:
“有这样一户人家,居住高山脚下,夫妻二人同床六年尚未得子,原因何在?”他呷了一口酒,吹了一口气,看着众人疑问的脸得意地说,“原因就在妻子太黑。”
“啊?”众人先是惊愕,紧接着大笑起来。莺莺听孙春“太黑”而不得子的话,恨得钢牙咬紧。那天夜里,这个龟孙子玩够了自己后就说了两句话“你呀,一个是太馋,一个是太黑……”现在竟然变得法儿气我。
孙春也不看莺莺,只顾说自己的。有一天,丈夫从外面归来,见妻子在炉膛前吹火,便想起前人诗句,吟道:
吹火朱唇动,添薪玉腕斜。
遥看烟里面,大似雾中花。
孙春说:“这乃是前朝诗人给佳人的名题,妇人也是知道的,于是对丈夫说,你看人家的丈夫,见妇人吹火可吟诗一首赠之,你也是有才学的,见我吹火为何不赠诗一首呢?”
众人听到好处,均放下手中的食具,静候下文。
那丈夫说,我确实应该吟诗赠你,诗云:
吹火青唇动,
添薪鬼胆斜。
遥看烟里面,
恰似鸠盘茶。
大家听完,叹道:确实太黑了。
“黑个屁!”莺莺气恼地骂一句,恰好被身边的海棠听见,见领班脖颈以下的样子,明白了孙春的用意,心里暗下决心,要为莺莺出气:
“楼主,如果这样,大家都玩不好,我看咱们先每人出一个节目,好让柳七给我们赋诗填词。”
“海棠说的是,你看先让谁表演啊?”
海棠说:“谁先出节目,该由虫娘定夺才是。”
虫娘不知海棠的用意,随口说道:“既然是海棠提议,该由海棠先来。”
海棠也不推辞,款款走到圈外:“刚才听这位官人说书,甚是好听,海棠不才,愿鹦鹉学舌,大家莫要见笑。”
“海棠,你什么时候说过书?快别丢人现眼了。我看你还是弹一曲‘念奴娇’的好。”符霞霞说。
海棠并不理睬霞霞的话,说道:
“大千世界,生命之中最小的就是蝼蚁昆虫了,但看它们的相貌和品格却各有不同。有一天,蚂蚁、苍蝇和蚊子聚到一起,品评各自的高下。蚂蚁说:‘我虽然微小,出入则有君臣之礼义,谁先谁后,谁早谁迟,谁的位置在哪里,都有一定的规矩,这是我类仁义之处。我们之中,有谁死了,大伙可以将其食用,这种忠孝世间没有,所以我应该居第一位。’苍蝇听到这里,不服气地说:‘还是不如我能享富贵。你看我,凡是公子们在筵席上小斟小酌,我就可以高高地盘旋其上,袭击桌儿,贴近光滑的衣裳,从菜碟里尝些佳肴美味,在杯盏里饮吸琼浆,你们谁能比过我呢?所以居长者之位的应该是我……’蚊子不等苍蝇说完,接过话头说:‘你们两个都是大傻x,就没见过世间真正的享受,忠孝和富贵怎能和我相比呢?为什么这样说呢?且看香阁兰房,夜深灯灭的时候,我悄悄进入纱帐之内,像一艘小船停泊在佳人的玉体上,那种滋味……抓在美女的酥胸上……那种享受,啧啧,选择香气散发、光滑柔软的地方咬上一口,啧啧,再咬上一口,啧啧,再咬上一口……一直到饱欲才满意……啧啧,啧啧,真是美死了’,——蚂蚁和苍蝇听到这里骂道……”
海棠停了一阵,斜眼望着孙春说:
“看你一个嘴子,瘦瘦尖尖,却是如此好色!”
众人听完大笑,夸奖海棠说得好,莺莺也舒了一口气,感谢地望着海棠,只有孙春面红耳赤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。
海棠刚坐下,又有几个姑娘站起,各说了一些掌故,什么《张氏夜奔吕星哥》,《林叔茂私挈楚娘》,《静女私通陈彦臣》之类,一个个伶牙俐齿,唇红齿白,说得让人叹服。
黄小云说:“这些掌故,咱们以后再讲,难得柳七官人在敝楼留住,妹妹们可献上歌舞,让官人鉴赏,他可是这方面的行家,让他指点一下,石头就会变成金子,常言道:玉不雕不成器——虫娘,让大家准备准备。”说着转向柳七:
木兰花令九(4)
“还望官人多多指教。”
“妈妈,不要性急,留词之事,小生自有计较。”柳七站起来:
“我愿以贵楼门楣上的木兰花为调,给众位妹妹们献词。”
“官人,佳词每首该多少润笔?”
“五十两足矣!”柳七说。
“天哪!”黄小云心里叫苦,好个柳七,一首词能值五十两,那是银子,不是破铜烂铁,我这楼也是刚刚开张,一点进项也没有,哪里开支得起?
柳七见状,知道黄小云心中犯难,畅然说道:
“楼主如果有难处,可以先记账上,待日后慢慢消除,只是我一直凭这杆秃笔挣些零用钱和给妹妹们的花费,所以不敢破了润笔之规矩……”
“哪里哪里,”黄小云见状赶忙说,“柳七的词是千金也难得来的,何况区区五十两,只是敝楼才刚刚开张,资金一时周转不过来,这样吧。”说着环视一周,眼睛落到酥娘身上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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